杨怒铮的笑容在一瞬间定格了。“.…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，药竹桃，就是你的，就是你和药轻盈的女儿! ! ! ”

药轻柔如同被抽了浑身的骨头般，瘫在椅子上，疲惫道:

“那胎盘是假的，是娘为了让你彻底死心，把你彻底赶走用动物的肉做的!我们为了让竹桃远离你，也为了能名正言顺当少亭主，就认让她做我的女儿!”

“假的。”

杨怒铮不假思索道。“假的。”

“你在说谎。”

“假，你骗我，你在拖延时间。”“对。”

“拖延时间。”

“你好狠毒，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攻我心，乱我——”“我可以证明!”药轻柔大喝道:“从一开始，我就没结过婚，更没有生过孩子，甚至还未曾落红!你要是不信，你就过来看一眼我的处子之身!”

“.……她是我女儿?”

“她是你女儿!”“怎么会?”

杨怒铮的气势，在一瞬间彻底垮了下去，他看着药竹桃，看着那此前被仇恨丑化，蒙蔽，如今一看，相貌确与自己曾经有四分相似的容貌，重复道。

“怎么会?”

“……娘。”

药轻柔怀中，药竹桃抬起头来，茫然问道:“他是我爹?”

“是的。”

药轻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:“他是你爹，是你找了二十年的爹爹。”

“吐。”“什么?”

药轻柔一愣，却见药竹桃猛地支起身子来，绝望地大喊道:

“爹爹快吐!快吐!快吐!”

“快吐快吐快吐!吐啊!吐! ! ! ! ”

“吐?吐什么?”

杨怒铮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他满脸不解，神情呆滞问道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风声由远及近，带着一个声音冲入大殿:

“拿错了!拿错了!! ! ”

来人一边冲进来，一边激动地喊道:“竹桃把丹药拿错了!”

此人，正是药竹桃的亲生母亲【药轻盈】，而在她转过头，看见杨怒铮的瞬间，她身上的时间，仿佛定格了。

片刻之前，药竹桃跟着药轻盈，穿过千丹阵，一路进入丹房最深处，存放重要丹药的【丹库】中，准备拿取【破府丹】。

“嘿嘿，竹桃，你可得好好看哦。”错综复杂的丹库中，药轻盈在前面领路，得意道:“我们家里最厉害的丹药，可是除了我和门主，就只有你马上要知道放在哪里啦! ”

“嗯。”

药竹桃木然地跟着药轻盈，脑中却尽是一个熟悉的，沙哑的声音。

“少亭主不用担心，得罪了少亭主的人，那还能活么

“你看，这里有个拐角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，其实你这么拉一下，然后把这三种丹药混合，放在……”

药轻盈介绍着丹库的开启方式。

“少亭主，有爹的孩子是真幸福啊，老奴当年也有一个爹爹，对老奴可好了，可惜……但没有事，老奴和亭主，都是爱少亭主的，没有爹爹，也无所谓的。”

“好，然后这就打开了!是不是很神奇?”

“少亭主，您可别外说啊，亭主今天介绍的这个，老奴觉得……有问题，看着心气不正，若是当了少亭主爹爹，恐怕是不会疼您的啊。”

“走，跟我进来，这就是我们药不能亭的禁地【双丹宫】了!你看到前面那两个基座没有?右边那个里面的，就是【破府丹】了!”

“这季正言不识好歹，少亭主应该要让他知道好歹啊，这么好一个爹爹，错过了，这辈子都没有了，没有了啊! ”

“然后你猜猜旁边那个是什么?误嘿，是【千劫丹】!对，就是那个最毒，最毒的丹药! 一口下去，第一高手半柱香内也必将毒发身亡!没想到吧，这两种丹药，其实是完全相同的方子，就连颜色，外形都是一模一样，但一百颗千劫丹出炉，才有可能成一颗药力完全反冲形成的【破府丹】，而且可必须得放在千劫丹旁边，保持这药力间的反冲互斥，不然没几天就变回千劫丹啦!”

“该死的都会死的，我们少亭主想要的，总是拿得到的。”

“好了，我们要看好哦，就是右边这个!”

“黄奶奶，我零花钱少了，买不到那个我喜欢的镯子，怎么办啊?”

“少亭主，你是我们亭的掌上明珠，你要的，怎么能不给你呢?”

“但我真的买不起啊，娘也说我花得太多，不给我零花了。”

“买不起，少亭主就去要啊，这杏临，谁敢不卖少亭主的面子?”

“但万一他们不给我怎么办?”“这么不识好歹…….

….少亭主就给它摔了，碎了，少亭主拿不到的，别人也拿不到!”

“竹桃你在不在听啊?我在给你介绍误?”“嗯，我在听。”

药竹桃抬起头，看向了左侧盒子中的千劫丹。“姨妈。”

“嗯?”

“闭一下眼睛，我有东西要送给你。”

“哇好!”

看着紧闭双眼，一脸期待的药轻盈，药竹桃猛地抬起手，将自己丹囊中五枚【昏睡丹】药力化开，全数打入药轻盈体内，看着她闷闷倒地，酣睡起来。

以姨妈的抗药力，这五颗顶多让她睡一炷香时间，自己要抓紧。

药竹桃漠然上前，脑中回想着黄奶奶的话，拿起外形，颜色，丹香皆与破府丹一模一样的【千劫丹】，用内力隔空握在手中，转身走出。

我拿不到的，别人也拿不到……我拿不到的，别人也拿不到。我拿不到的，别人也拿不到!

“…啊啊啊啊! ! ! ”

片刻之后，凝滞的时光重新流动了起来，药轻盈看见杨怒铮那张脸的瞬间，她猛地捂住了头，惨叫出声。

而就在此时，杨怒铮的身体表面，出现了一层玉般的光泽。

【千劫丹】毒发了。

“啊?”

这光泽出现的瞬间，杨怒铮跪在了地上，玉光扩散，让他的双手被晕染成翠绿色，落在了地上，腐烂，逸散。

“…啊?”

杨怒铮不解地低下头，然后他的头掉了下来，落在了地上，骨碌碌滚了七八圈，落到了药竹桃面前，眼球化脓水流出，脓疮都腐烂，消失。

在那头颅彻底烂掉前，杨怒铮留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:

“.…为什么?”

二十余载蛰伏，终求一抹毒。“爹爹?”

看着地上腐烂的尸体，药竹桃伸出手，指着，对药轻柔问:

“爹爹?”

药轻柔已经明白了一切，她闭上了眼睛，没有说话。“爹爹死了。”

药竹桃又指了指。

然后她低下头，指了指自己。“我把爹爹毒死了。”“毒死了。”

“我没有爹爹了。”

药竹桃木然地重复着，直到那话语变得零散，破碎。随后，她猛地从丹囊中拿出了所有的毒药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，没有任何话语，她吃了下去，用内力催化了全部的药力。

下一刻，她的左臂出现红梅斑点，右臂漆黑溃烂，身躯发蓝片片剥落，七窍血流不止，娇艳的身躯腐烂，融化，她的体内，所有【药不能亭】门人共有的，临死前的精神波动风暴涌出，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大殿。

一阵清风般的精神内力涌出，温柔地将风暴包裹，平息，缓缓收回。

药轻柔没有做这件事的力气了，她僵硬地转过头，看见了伸出手，以精神内力控制风暴收敛，消融的姐姐，药轻盈。

此刻，见证了杨怒铮死去瞬间的药轻盈，眼中再无孩童的稚气，有的，只是一片带着浓郁悲哀的清明。

她慢慢消磨着这些风暴，走到了已经变成一团难辨模样的烂肉的药竹桃旁边。

“……娘?”

烂肉中发出一声微弱的，难以成音的话语。“是娘。”药轻盈道，“娘在这。”

“爹爹呢?”

血肉模糊一片中，肉块嗡动:“爹爹不要竹桃了?”

药轻盈闻言，轻轻抬起头，看向了有些茫然的季正言，轻声开口，内力传音过去一句话。

季正言沉默片刻，上前几步，跪在了药竹桃的旁边。“爹爹在呢。”

他对着这个折磨了他数年，毁掉他人生的女人轻声道

“爹爹。”

烂肉中发出了有些憨憨的笑声:“我有爹爹了。”

随后，药竹桃彻底腐烂，流散，残骸中，只见一串被纪云苓踢裂的金链。

那是她和【黄奶奶】一起选的。

大殿中，药轻柔几近晕厥，药轻盈闭上双眼，季正言一身长叹，纪云苓轻轻摇头，两具遗骸已无声可言。

唯独大殿边，破碎窗沿下，莫岚和唯一哥静静看着这一幕落下。

天外的看客，从头到尾，未发一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