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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情 西子 11420 字 2019-11-26

我在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里挣扎着醒来。

梦是澎湃火浪,囚困了我,梦是沸腾长江 , 吞噬了我,我大汗淋漓嘶吼抽搐着 , 逃脱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火海。

我浑浑噩噩翻身 , 发觉自己趴在张世豪胸膛 , 他平静睡着 , 我的无名指蜷缩在他掌中 , 钻戒在昏暗灯火里像镀了一层鎏金。

西洋钟滴滴答答划了半圈,定格在数字四。

悠长的钟笛 , 回响在万籁俱寂的凌晨。

东边混沌的乳白,虚掩了一盏枯黄的路灯。

我笑着淌泪 , 不愿哭出声 , 即使五脏六腑天崩地裂。

千帆过尽 , 我终是等到了。

我的执念,一分一秒也没溃散。

它融于骨脉,焚烧我对欲念的信仰。

他是黑 , 是白,是正 , 是邪,我皆不在乎。

我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, 嫁他的翩翩风度,嫁他的英勇叱咤,嫁他的潇洒气魄,嫁他的野心勃勃。

红尘阴差阳错,悲欢离合 , 从未停止。

深爱张世豪的岁月,我患得患失 , 丢盔弃甲,疯魔嗜瘾。

我一度痛恶这般毫无自我的程霖。

女人的杀伤力 , 是我的逆鳞。

蒋璐在澳门一切不曾真相大白时 , 我义无反顾荒谬无畏的付出,仿佛鞭笞我的笑话 , 搅得肝肠寸断。

事到如今 , 看似万事无忧。我想告诉他,我仍恐惧。

我明白 , 真正的洪流在东北。

张世豪能否在两北省厅证据确凿的切割下,金蝉脱壳,也就这一年半载定乾坤了。

次日天亮,我两条腿迷迷糊糊夹着他的腰腹 , 突然感觉张世豪轻柔抱起我,放在一侧塌陷的床铺,嘎吱的弹簧响动此起彼伏,很快他关了门,室内鸦雀无声。

我打着盹儿,半晌一激灵,恍惚是一楼传来的公鸭嗓,男子音色阴恻恻的,闻声断人 , 十之八九奸猾相,莫名的熟悉,我一骨碌爬起 , 跳下床冲出房门,往一楼一扫 , 是安德森。

他身旁伴着六名马仔 , 凶神恶煞 , 颇有兴致问罪的阵仗 , 张世豪慢条斯理从餐厅起身 , 不慌不忙打招呼,装傻的意味 , 我屏息静气退回卧室,麻利洗漱换了衣裳 , 婀娜娇笑走进客厅 , 我夸张的德行掩唇 , “安爷呀。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?豪哥也真是的,贵客拜访,安爷和我是知己的交情 , 我不奉陪,安爷挑理儿。”

我这一嗓子 , 冻冰的气氛有了些许缓和,我坐在安德森对面的沙发 , 茶几空空如也,碗盘比抹布擦得还干净,我蓦地恼怒,“赖子,安爷登门 , 你招待不周,酒也不斟一杯,晾着安爷吗?”

秃头晓得我弦外之音 , 他皮笑肉不笑说,“咱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 , 东北恭候着呢。豪哥得镇场啊 , 安爷来得匆忙,确实懈怠了。安爷——”

他鞠躬 , “小的不懂规矩 , 您包涵。”

安德森眯眼,“马仔嘛 , 听差办事,怪不到你头上。”他轻叩桌弦,“张老板要卷铺盖了。”

他说话忒傲慢,拿澳门的势力压张世豪 , 论资历安德森是后来居上,国门器重外国佬,他们混得容易,三下五除二竟越过张世豪的地位,拼混迹的道行,鹿死谁手哪有准儿呢。安德森如果被通缉,保不齐枪子儿早卡在颅腔儿了,时势造英雄,张世豪成也时势 , 败也时势。

所谓震荡的时局里混出一席之地,让条子伤透脑筋的,张世豪没把这些得天独厚的人物搁在眼里。

我不言不语开启一瓶葡萄酒 , 倒了三杯,张世豪不着痕迹堵截他 , “东山再起的目标 , 只东北能饱餐一顿。澳门弹丸之地 , 填不实我的胃口。”

他轻描淡写圆了 , 安德森不乐意 , “张老板,你在澳门做掌勺的名厨 , 这锅肉杂七杂八捞了不少的食材和主顾,滋味炖得香 , 谁都巴不得吃撑 , 胀破了肚皮也无妨 , 张老板让我尝尝也不准。我恭候多时,你单方收手,有悖江湖道义。”

他执杯抵在唇 , 要喝不喝的工夫,嗤笑 , “究其缘故,张老板是过河拆桥了。贩毒潜艇替你赚够了钱 , 你富得滋油,留下烂摊子,咱忙活了半天,舀稀粥吗?”

安德森越说越义愤填膺,“东北的条子还裹了五百斤的冰粉交差,我他妈的做嫁衣给你披吗?作为张老板盟友 , 你背后最大的赞助商,潜艇云南伊始 , 途径广东、福建、香港、登陆澳门,我出力多少 , 张老板自行掂量。没我威尼斯人的支援,张老板有胜算吗?”

张世豪摩挲着银白的表带 , “安老板,你在北码头的仓库 , 条子原本是一锅端 , 我以1902名义保下,一吨的可卡因免遭遇难 , 假设一把火烧了,十几亿的资金毁于一旦,这笔钱,是我在澳门数月的收成 , 我岂会掏出给你。你没损失,等同赚了,我自认仁至义尽,条子例行检查反了水,我替你顶包,这人情债,安老板讲了吗?”

安德森拔下耳朵别住的雪茄,“我还欠三爷一份情了?”

“安爷,您耳聪目明,威尼斯人调教出的尖子细作遍布澳门大街小巷,港澳码头突如其来的大火 , 您不可能不知晓。豪哥的潜艇也殃及了,仅剩的尾翼,军政收作证据。潜艇是他何等宝贝的利器 , 他发家的命根子呀。半价卖漳州的黑老大,也不至血本无归。危急关头 , 豪哥舍大取小 , 牺牲潜艇换您的毒品无虞 , 澳门没了张世豪 , 您垄断毒市 , 一人独大妙不可言,难不成您要共享资源 , 平分秋色吗?一山不容二虎,豪哥让位 , 是他的仁义 , 他开凿了澳门的毒品时常 , 四海臣服,短短一两周,1902的流水儿明显超了威尼斯人季度的盈利,您不堪忧吗?”

安德森舌尖舔门牙 , 将信将疑。

客厅一刹寂寥无比,良久他啐了口烟丝唾沫 , “张老板,你签个字据 , 你怎样畅快进澳门的,我也许你畅快出境。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。”

张世豪朝秃头使了眼色,后者毕恭毕敬摊开事先预备好的字据,白纸黑字斩钉截铁 , 张世豪弃澳门毒市,1902只涉赌 , 不涉毒。

安德森舌头一卷,“但愿张老板言而有信。”

六名马仔簇拥气势汹汹的安德森 , 收了字据走出别墅 , 秃头盯着他背影瞅了一会儿,“豪哥 , 安德森万一灭了1902,永除后患呢?”

“1902有四百马仔 , 胜义三百,突击不易 , 缜密筹谋必有风声泄露,也许襄助的盟友,十四K和威尼斯人剑拔弩张,很多宿怨 , 十年,五十年也拆解不开。百乐门是区区窑子,在帮派的纷争中不成气候,灭1902的,还没出生。”

秃头长松一口气,“有豪哥的威名震慑着,他们的确要三思。”

跟随张世豪回黑龙江是艳阳普照的7月初。

窗外的砖石泥泞污浊,飞机湮没在一万英尺高空的云海,这座不甘寂寞的城市 , 洗刷了一场瓢泼大雨。

我不知张世豪,他一贯猖獗自恃,重回故土只有满腔征战的热忱 , 可我,我忌惮它 , 也憧憬它。

我心怀侥幸 , 当它是黎明。

滑轮徜徉过跑道 , 轰隆隆的巨鸣。一缕刺透飘渺蒸汽的锋芒投射在遮阳板 , 我捂住眼 , 骨骼破了一处缺口,灌满银针 , 扎得密密麻麻,疼痒难耐。

血雨腥风结束了吗。

不。

它一帧帧波涛汹涌的演绎着。

佛 , 鬼 , 神 , 魂。漩涡一并张开倾盆大口,牙尖嘴利折磨着。

抵达哈尔滨当天,我们在别墅吃过晚餐 , 约八点钟,残阳褪去日暮 , 湖泊的花灯点亮,张猛驾驶着一辆军绿色的防弹吉普前来接我 , 他尚算敬张世豪三分,过门不入。

自古土匪也有高低贵贱之分,混到张世豪的咖位,军官商在面子上都客客气气的。

他今非昔比,兴师动众在东北扎根 , 扎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,犯不着惹骚。

关彦庭人尽皆知的夫人 , 我该维持的交际礼数,夫妻相敬如宾的恩爱 , 因双方图省麻烦 , 是务必遵守的,最起码 , 青天白日的 , 我得端着参谋长太太的架子,夜幕降临 , 怎么搞好商量。现下绝非解除关系的时机,关彦庭千辛万苦赢了沈国安一回合,他禁不起变数,我也不适宜催促 , 有些不通情理。

和关彦庭做戏,于我百利无一害,虽束缚,有我的牵连,关彦庭围剿张世豪风吹草动,是瞒不了我的。

他们二人合作的时代,在澳门揭幕,也在澳门土崩瓦解,我一清二楚 , 关彦庭要伺机向张世豪下瓮了,千锤百炼二十三年的精湛的官场格斗技术,会花样百出为他缝制天罗地网。

张世豪抽了餐巾拭口 , “后天我接你。”

我淡淡嗯,保姆搀扶我坐进车厢 , 门合拢 , 我屈肘慵懒支着额角 , 气若游丝的倦意 , “中央有消息了吗。”

张猛系上安全带 , “关首长卧薪尝胆,忍常人不能忍 , 凯旋而归是意料之中,常委会风评极佳 , 暂时按兵不动 , 这副印象牢固了 , 下一步才险中求胜。”

我怏怏打哈欠,“他的城府,我不担忧。沈国安不生事 , 彦庭不论盼什么,都十拿九稳。”

张猛一踩油门 , 吉普恍若离弦之箭,嗖地蹿出公路 , “关首长留宿军政大楼,他一月奔波往返澳门东北,堆积了百余封文件,他批示完毕会抽空陪夫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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