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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情 西子 8884 字 2019-11-26

阿炳是榆木疙瘩,办事漂亮,不畏枪剑 , 唯独不懂变通,他对我印象不佳 , 曾一度视我眼中钉 , 我底子不干净 , 又狡猾擅于利用男人 , 且战无不胜 , 他防备我,即使张世豪默许他告知 , 他瞻前顾后也咬紧牙关,不吐露半字。

我走进庭院 , 篱笆架子攀爬三株繁茂的栀子花 , 阿炳驾车扬长而去 , 我停在回廊,“张世豪给他什么任务,他怎一天到晚没个踪影。”

阿波笑 , “炳哥盯梢呢。”

我择了一朵花嗅,卡在耳畔,“盯谁?”

“关参谋长。”

我一怔 , “沈国安还屹立着,检察厅的正衔儿惹了官司 , 白太太说,厅长受贿双规,他压了市检察院报备的案子,假公济私了,案子涉及外省富商 , 市检察院发布搜查令,调度了七八拨检察官 , 很明显检察长是秉公执法,案子的定论是必败无疑 , 厅长联合中级人民法院审判的副院长翻案了 , 你是晓得的,检察长见官大半级 , 三司检察署排行老大 , 他旁敲侧击暗示耍诈,法院非要逆水行舟 , 得罪他干嘛啊。副官是瞎子吗?肯安于现状,他就不叫沈良州了。他的眼线钉死在检察厅的各个机关,风吹草动他门儿清,十有八九 , 沈良州捅了厅长渎职的内幕,他是晋升首选啊,他扑机会的眼力,瞄得很准的。届时他荣升黑龙江省检察厅的头把交椅,厅局级的总瓢把子,关彦庭又萌生一大威胁,他顾不上张关之局,张世豪未雨绸缪,太操之过急了。”

阿波神色讳莫如深 , “外界众说纷纭,关彦庭能否捱到最后未可知,豪哥的意思 , 沈国安气数削减,已是高开低走 , 沈良州顺利攻占了厅长的位置 , 也是厅局级 , 关彦庭是正部级 , 沈良州的硬件不行 , 尚不足以震慑。咱迫在眉睫的麻烦仍是关彦庭。”

我乐呵呵观赏着腕间的蓝宝石手串,越是暮色晨霭 , 越是剔透莹润,“我拉拢韩复生 , 一则扳倒沈国安 , 二则钳制关彦庭 , 三则驾驭市局,张世豪的打算,我清楚的。韩复生这人相当不简单 , 他是省委书记点名提拔,西双版纳的缉毒一线队长 , 翻了三阶跟头,碾过正副处和副局 , 一跃成为局长,同僚窥伺他前途似锦,我捏住他的价值,我的确没猜错,东北山呼万岁 , 土皇帝风光无两,实际四面楚歌 , 可怜沈国安朝中无托付的人,韩复生承办了不少私密 , 如今底细在我手里 , 万事我说了算。”

我让阿波款待周全下榻在酒店的红桃,山庄解封后 , 里里外外粉饰一新 , 暂时还不营业,红桃的酒店距离不远 , 我腾空了再找她汇合。

我绕过灯影黯淡的客厅,从背后拥抱张世豪,窗纱在夜风中摇曳,帷幔消融了潺潺月光 , 乳白流泻,像他的呼吸和心跳。

他早从窗子瞧见了我,他一动不动喝红酒,杯壁缀满猩红,恰似一帘弥漫着大火的瀑布,我是渺小的飞蛾,湮没在他无边无际的滚烫里。

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几分钟,他转身揽我入怀。

他胸膛宽厚炙热,犹如沸腾的鼎炉。

熊熊烈焰灼灼燃烧着 , 他开启了我的美梦,我轰轰烈烈跌宕的岁月,也粉碎了我的安稳 , 溃散了我贪婪的前半生。

米兰说,倘若一个男人终结了你对他们口袋里金钱的欲望 , 一定毫不犹豫逃离他 , 一分一秒的犹豫 , 都是他的屠戮。

或许吧。

张世豪的故事 , 一帧名作风月 , 皑皑尸骨,万里腐肉。

我亲眼目睹她们挣扎 , 崩溃,质问 , 懊悔。

我是幸存者。

是唯一 , 但 , 是最终吗。

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被熨斗烙印一颗洞,揪着我的肉,密密麻麻的筋脉 , 疼得肝肠寸断。

“世豪。”

他嗯。

“我怕。”

东北,不再是我记忆里的东北。

它面目全非 , 爪牙丛生。

它荆棘如刀,刀刀催人赴黄泉。

当我冲开一扇屏障 , 它的冰山一角,撞得我猝不及防。

张世豪幽邃如海的眼睛倒映着是我血色尽失的面孔,他抚摸我眼尾的朱砂痣,“怎么了。”

我哽咽说,“活在金字塔尖高不可攀的男人 , 他们的演技究竟有多精湛。年复一年的食之无味,百般猜忌 , 阳奉阴违。”

他没回答我,粗糙的指腹抹掉我的泪痕 , 我反握住他手 , “我永远不希望,我面对那样的你。”

张世豪亲吻我干裂的嘴唇 , 一点点浸湿 , 变得柔软而嫣红,“我给你看一件东西。”

他挪开茶几底层的铁匣 , 一摞相片倒置,朝我的方向摆正,“匿名邮寄。出处是海城桥的邮局。”

我起初没在意,寄到这处宅院 , 想必冲张世豪来的,对他有害,用作胁迫的筹码,对他有益,当合作的王牌。我心不在焉拿起浏览了几张,认清上面的男女,顿时大惊失色,将照片朝瓷砖一砸,“谁做的?”

张世豪掏出烟盒点了一支,凶猛吸食了两口 , “年初你与韩复生在金花赌场旗下的连锁桑拿酒店208,被拍了这组照片,而七个月后 , 沈良州包了你。”

“是他仇人做的,我十八岁时在东三省艳名远播 , 米兰那段日子念叨着 , 物色一位高权重的大金主 , 我出人头地 , 能不保她的场子和姑娘吗 , 娇娇问她有猎物了吗,她说沈家父子钓上谁 , 看我的能耐了。场子的小姐嘴碎,风声应该是那阵泄露的。”

烟蒂的火苗影影绰绰 , 半明半暗 , 张世豪也默不作声。

“为什么对方等了四年才大白天下?”

阿波堵着门扉 , 他思量了半晌,“除非此人原本目的是和沈良州谈交易,时过境迁 , 用不到了。”

我头昏脑胀,“千钧一发的关卡 , 照片曝光,东北狂风大作 , 后果不堪设想。韩复生是我费尽心机才招降,他决定这盘棋局,务必要处理得销声匿迹。”

张世豪把残余的半截香烟掐灭在烟灰缸,“阿波,不惜代价追溯照片的根源 , 对方会再现身,任何条件都答应。”

阿波说明白。

我像被一支巨大的针管抽离了体内每一寸氧气 , 我踉跄往二楼走,途经装饰拐弯圆盘的芭蕉盆栽 , 张世豪声音不疾不徐在一楼响起 , “你刚才问,是我 , 还是别人。”

我步伐一滞 , “你们所有人。”

他漫不经心拂动杯盖,“以假乱真。”

我四肢一抖 , 仅剩毫厘之差便越过桅杆栽倒,“哪些真,哪些假。”

绿油油的茶水,悬浮着几根茶叶 , 他英俊的模样沉在其中,恍若一笔惊世骇俗的画作,“愿意真的时候,自然真,需要演的时候,自然就假。”

我鼻腔无比酸涩,窜着呛喉的辣,我不敢想象,关彦庭的温文尔雅 , 文武双全,他的正义潇洒,干练清廉 , 藏匿着一副不堪入目的龌龊与荒唐。

他的手,是持枪征战、下棋写字、舞文弄墨的手 , 为何沾染了无辜腥稠的血渍?他的唇 , 是吟诗读书、排兵布阵、谈笑风生的唇,为何暗箭伤人?

我初见他 , 奉他为世界中的清风明月 , 我痛恨程霖的肮脏 , 连他偶尔触碰我,也自惭形秽。

他纯洁无暇 , 风度翩翩,他喜欢笑 , 又极少放纵 , 他的军装一丝灰尘也无 , 他的勋章总闪亮夺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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