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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情 西子 9142 字 2019-11-26

我捏着铁榻的手青筋暴起,“你说清楚。”

蒋璐掏了一支电子烟,叼在嘴角吮吸 , “程小姐惜命吗。活着,悲欢离合 , 万箭穿心 , 你一一品尝 , 黄连再难咽 , 比饿着舒坦。死了 , 屁都捞不着。”

她越说我越糊涂,我拉开窗帘 , 让阳光渗入,“蒋小姐打消看戏的幸灾乐祸吧。我有得是选择 , 我从不依附某个男人 , 我的网 , 罩着数不清的猎物。”

“程小姐抗衡显赫尊荣的权贵,他们为你神魂颠倒,抛妻弃子 , 政界,商场 , 烟花柳巷,你千娇百媚所向披靡 , 可你能赢死神吗。你防备得了算计吗?”

她抽搐大笑,笑中带泪,像疯子,“猎物臣服你裙下,你没命享用呀。张世豪嫌恶我 , 沈国安凌辱我,关彦庭利用我 , 是,我被唾骂 , 我是人人诛之的卑贱蛇蝎 , 我能活啊。我有大把的时间,等待我的 , 是金钱与自由 , 而等待你的,是墓碑。”

她喝醉了般 , 在原地踉跄晃圈,“我识破了男人的无情寡义,不再奢望不切实际的怜悯,委曲求全的日子 , 我一秒也不愿煎熬了。我的青春呢,我的爱恨呢?”她狰狞瞪着我,“谁赔我,谁弥补我?我自作自受吗,张世豪若一开始告诉我,他不爱我,我是物件儿,是无足轻重的玩偶,我何必堕落 , 深陷在谎言的泥沼里,做春秋大梦,到头空空如也 , 我的付出,我的情意 , 耗得所剩无几。我的三十年光阴 , 成了笑话。”

她尖锐的笑戛然而止 , 瞳仁是密密麻麻的血丝 , “我不甘 , 我不瞑目!”她指着我,“幸而我现在与你势均力敌 , 我是诱饵,你何尝不是棋子。关太太?你空有名衔 , 真正的名分 , 精明的关彦庭没给你。他避而不谈 , 却在阅兵仪式上故意闹得沸沸扬扬,你感动了?你穷其半生梦寐以求的婚姻,他许诺你了 , 他不介意你的肮脏历史,程霖 , 大名鼎鼎的东三省的交际花,头牌娼妓 , 参谋长夫人你当得风光快活吗?老奸巨猾的他捆绑着你,沈良州和张世豪对你爱若珍宝,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关太太,你无用了,弹尽粮绝了 , 他甩掉你轻而易举,你投诉无门 , 他只手遮天的黑龙江,你想觊觎什么呢?你本就是玩物 , 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。”

她字字珠玑 , 插着我心窝子,我面不改色否认 , “挑拨离间 , 你用错了道。”

她脚尖踢开被穿堂风吹得合拢的门,“你自欺欺人吧。关彦庭的东风奏响了 , 你细细体会,他的态度是否大相径庭。”

我不讲情面呵斥她,“旁人的事,旁人决断 , 你只记住,多行不义必自毙。兴风作浪时,为你的子女积德。”

“与程小姐共勉。”她莞尔,奸险泼辣,“丧子的滋味无法蹉跎你,孩子在我眼里也无非是攀爬的阶梯,我不疼他,但我得拴着他。程小姐听过一句箴言吗,高处不胜寒。我送你们归西 , 徒留我自己,我也寂寞,我也荒芜。有孩子作伴 , 好歹不孤独。”

蒋璐离开后,我躺在床铺脸色惨白 , 死亡 , 她提及数次 , 像是十拿九稳 , 笃定我活不长了。

她未卜先知吗?我不信。

我思索了半晌 , 半年为期,听她的弦外之音 , 这桩轶闻殃及广泛,硕大磅礴 , 堪称惊天动地 , 莫非是关沈搅弄风云。

我琢磨得头昏脑胀 , 招呼保姆请关彦庭来一趟医院,她三番五次联络,那端没完没了占线 , 占了约一个时辰,张猛接通汇报关首长刚结束会议 , 在视察军区陆战队演练。

保姆支支吾吾,“关首长将程小姐送来手术 , 便再不露面,既然顾及恶语伤人二月寒,总要做样子堵住悠悠之口的呀。”

张猛仍是不疾不徐的那一套,“关首长焦头烂额,司令一职空悬 , 他是现任东三省的陆军将领,大大小小的事务 , 统统他担,省委、中央在监督 , 别有企图拉他下水的异己比比皆是 , 他履步维艰。”

保姆迟疑征询我,我夺过手机 , 斩钉截铁说 , “我要见他。”

呼啸的号子声此起彼伏,砰砰地枪击犹如炮火擂鼓 , 朦朦胧胧的低语声溢出,张猛在催促试探,那人异常沉默,两三分钟后张猛毕恭毕敬说 , “夫人,关首长实在无暇分身。”

我心知肚明,关彦庭吊着我的意图是什么,时机到了,我慢条斯理,他火烧眉毛,我耽搁一天,于他有利的局势凉一寸,火焰山受不住两场霜露 , 他在晾着我,引我开口。

“沈国安显现颓唐之势,彦庭的下一目标是张世豪 , 他们的战役一触即发,我夹在中间 , 倒像细作了。”

张猛客套又官方 , “夫人 , 您多虑了。东三省人尽皆知 , 您和关首长是夫妻 , 夫妻同根一损俱损,他垮了 , 您能跑吗?您聪慧明理,如何也不该帮外人自掘坟墓 , 对吗。”

我冷哼 , “我有关系沈国安的筹码。你转述他。”我撂下这句 , 当即挂了电话。

关彦庭在傍晚抵达病房,踏着回廊寂静微弱的灯火,风尘仆仆赶来 , 他的衣袖缀满雪白的槐花,路旁的槐树盛开了 , 夏末早秋,又是一年萧瑟。

我一言不发望着他 , 他解开军装制服,交给门口随侍的张猛,后者关住门,屋内只点了一盏台灯,瓦数很低 , 时明时暗,像变幻莫测的人心。

关彦庭临窗而坐 , 单膝绕脚踝,臂肘撑着沙发 , 似是无比疲倦 , 凹陷的卧蚕乌青比两天前加深了一层,现阶段是他扶摇直上的契机 , 作战制敌的杀伐谨慎与未雨绸缪 , 分毫不能错。

我将柜子上的水杯往他那边挪了半尺,“沈国安的气数 , 像扎漏的皮球,已经踢不高了。沈良州按兵不动,是拿不准成败,你来势汹汹 , 沈国安节节败退,纵然官衔差了两级,也未必不能上演以少胜多的戏码,他窥伺着,早晚会当头一棒,打得你猝不及防。”

关彦庭没顺坡答复我,而是不着痕迹避开,漫不经心问,“明日出院 , 回哪里。”

我攥着粗糙的被单,撕扯出一缕缕干瘪的褶皱,“自然回我丈夫家。”

他面无表情抬眸 , 言辞是喜悦的,眉宇是冷漠的 , 衬托得格外阴鸷 , “关太太有这样的觉悟 , 我很欣慰。”

我未拒绝戳穿我 , 就有余地 , 我松了口气,“关先生抵御十面埋伏的尔虞我诈 , 四面楚歌的百万雄师,你给予我一方安稳天地 , 我做你的温柔港湾 , 各取所需 , 夫唱妇随。”

他摩挲着左腕佩戴的江诗丹顿,这块表是我买了送他的,他四十年唯一有关女人的礼物 , 我依稀记得,他凝视着我 , 他是欢喜的,意外的 , 他的眉目灿如星辰,他温热的掌心扣在我脸颊,他说,我倍加珍视,形影不离。

关彦庭一贯不喜金银装饰 , 奢华昂贵更不沾,他清正廉洁的作风禁不起讹传亵渎 , 如今遮着庐山真面目的云雾溃散,蓦然回顾 , 关彦庭的种种荒谬至极 , 讽刺可笑。

“韩复生招安了,他是我掌控沈国安的千里耳 , 沈国安大权在握 , 操纵省委,省委的指示牵连省厅 , 省厅条子是张世豪死敌,我有这一枚棋子融会贯通,不愁降服东三省。”

关彦庭似笑非笑扫过我面庞,他不惊愕 , 但也诧异我的手眼通天,我笑容十分明艳,“关先生晓得,韩复生的地位与作用。”

他不置可否,“沈国安的第一爪牙。”

我抓起枕头,饶有兴味抱在怀里蹂躏,“他提供了我三十三页精悍属实的证据,涉及沈国安买官受贿、弑杀同僚、结党营私、借职务之便牟暴利、戕害发妻、包养情妇、总计二十一件罪状,件件罄竹难书 , 血泪交加,必能钉死他在法律和道德的耻辱柱,再不得翻身。”

关彦庭后仰 , 他倚靠着沙发背,指尖灵巧剥开烟盒 , 颠出一支黄鹤楼 , 他没点燃 , 而是夹在指缝 , 置于鼻下嗅气味 , 良久,他闷笑 , “很有意思。”

我眼神示意他,“我嘱咐保姆带来了,关首长想要吗?”

他压下打火机 , 绯红的火光跳跃间 , 他清俊的脸照映得虚无 , 极不真实。

“你想给吗。”

我言谈举止冠冕堂皇,“对我丈夫有裨益的,我身为妻子 , 有义务分享。只是免费的筵席,凭我对关首长的了解 , 你不吃。”

他笑声愈发清晰,“不愧是关太太 , 短短八个月,同床共枕不足二十次,便在我体内放了一条你的蛔虫。”

我从抽屉内取出档案袋,“关先生,失控的天枰 , 本是不可制衡的,你分量太轻 , 它的曝光不一定扭转乾坤,但你和沈国安持平 , 它就价值连城了。”

关彦庭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 , 那闪烁的银光,刺目碍眼得很 , “让我猜一猜 , 关太太和我交换什么。”

我悄无声息举着茶杯饮水,谁也看不到我的颤栗和赌注的惊惧 , 他怅然若失,“我的关太太,拥有我渴望的饵料,却深情款款替另一男人求饶。放过张世豪何其简单 , 我宁愿你索要任何,也无关他。”

我抻平信封的折痕,“你知道的,我只这一个条件。”

他掸落长到弯曲烟灰儿,“关太太手中,是沈国安罪行的附件。”

我一怔,他勾唇笑得意味深长,“原件在谁手里,关太太想过吗?”

我脑子轰隆,扎得魂飞魄散 , 像世界末日,海啸从天而降,缭绕着冲塌的碎片和灰烬 , 目之所及,天昏地暗 , 断壁残垣。

我几乎拼了全身力量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, “你拿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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