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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情 西子 7656 字 2019-11-26

沈国安败北,这艘驰骋东三省的巨轮,轰塌得猝不及防 , 上船的一锅捞,下船的惶惶躲避 , 关彦庭看似大获全胜 , 忧患系着疙瘩 , 桩桩致命 , 浮出水面顷刻毁于一旦。他不露声色故作坦荡 , 背地未雨绸缪,抹了不少 , 也物色着替罪羔羊,仍百密一疏。沈国安搜集的证据 , 不夸张说掀起滔滔骇浪 , 置身洪流猛兽的包裹 , 忐忑惴惴,他方寸大乱,是我翻盘的良机 , 我深谙此道,一招克敌 , 他不情愿也无所遁逃,鱼死网破多么恐怖的词藻 , 关彦庭玩不起。

他目光定格在档案袋,斟酌考虑半晌,“这笔交易的年限。”

“关先生混官场,有幸升至国字级,六十二岁尚能参选最后一届 , 任期八年,七十岁退居二线享用津贴颐养天年 , 仔细算,关家的旗帜伫立二十二年不跌。你的底细是否这期间 , 都须不见天日。”

关彦庭不语。

我趁火打劫威胁他 , “那晚节不保呢?关先生闲赋在家,读诗词 , 写书法 , 练围棋,养金雀 , 从政一辈子人脉广阔桃李满天下,自由显赫,沦为阶下囚,经营的伟岸形象轰隆坍塌 , 功亏一篑,这结果,我想你会避而远之。”

他转动着一串雕琢精致的佛珠,“被攥把柄的感觉,很不舒服,尤其抵着我的枪洞,出自我的妻子。”

我撩发凝视他,“蛇打七寸,张世豪是钳在关先生手里的眼镜蛇 , 剧毒且獠牙丛生,咬得糜烂乌黑,它的毒性人尽皆知 , 所以你百般防备。而关先生是钳在我手里的花斑蛇,相貌儒雅绝伦 , 温润如玉 , 毒气侵体不逊色他 , 这一点 , 沈良州最早悟透 , 遗憾是,他没我的筹码。”

我倚着桌子 , 千娇百媚,“我舍身上了沈国安的钩 , 他是将死之人 , 其言虽善 , 行为狠辣,他萌生同归于尽的念头,我自投罗网 , 我能无虞?关先生自认,你我的情分 , 到我用安危换你周全的份儿了吗。我不慷慨就义,众目睽睽的监视下 , 我如何和他接头,花言巧语迫使他在弥留之际归降我,给我求贤若渴的王牌?在你眼皮底下李代桃僵,我谋划多时了。”

关彦庭闷笑,“最开始 , 我欣赏关太太的俏皮与智慧。风月娼妓精明识礼,贪婪的企图摆在明面 , 不藏不掖,倒不显得丑陋了 , 坏得干脆 , 坏得赤裸,远比良家妇女诱惑十足。将军不爱驯服的千里马 , 爱不受控制的野马 , 前提是它有用处,有资本。”

他摩挲着决定他生死命脉的文件 , “关太太这样的女人,在权贵帝国,是一枚鲜艳毒瘤,一如你口中花斑蛇的我。”

他说罢端茶盏 , 我趁他薄唇含住时,敏捷掠夺,绕过莲藕般白皙纤柔的肩膀,自高到低顺延而下,犹如瀑布源源不断淌进喉咙,他默不作声瞧着,冷却的龙井是他喝过的,有清幽的墨香,我亲吻的地方恰是他无色的唇印 , 他口干舌燥,松了松脖颈的纽扣,我顽劣的舌尖舔皓齿 , “我猜,关先生最畏惧 , 半路杀出程咬金 , 颠覆你头悬梁锥刺股搏得的政权。你高瞻远瞩 , 张世豪弹尽粮绝 , 是他无福在群雄逐鹿的时代争一席之地 , 他是汉子,会老实认输。他十七岁下海当马仔 , 也十九个年头了。大起大落,三进三出 , 他面对变故与荣华 , 有东北扛把子土匪的凛冽气度。你不戕害 , 他会无恙。关先生能整垮他,他也能扳倒你。两败俱伤的意义呢?侥幸吗?你清楚的,侥幸在尔虞我诈中 , 是锦上添花,妄图定乾坤 , 太冒险了。”

关彦庭指尖叩击桌沿,“我可以答应。”

我笑说关先生有京城的前程似锦 , 张世豪在东北继续为虎作伥,各自为王,互不干预。

他反问我,“你呢。”

毫无征兆的一句,问得我愣住。

“我撤兵 , 不代表你能说服沈良州,我不会出面做费力不讨好的事。他觊觎夺回你 , 善罢甘休很难。张世豪这回根基不稳,他的能耐凯旋有五成 , 栽跟头也情理之中 , 关太太的退路,是什么。”

他在试探我。

我若说祖宗没戏 , 关彦庭必定察觉张世豪有铠甲 , 显然他不具备,架得高不可攀 , 仇敌磨刀霍霍,可内里镂空不堪一击,纯粹自酿苦果;我若说祖宗有戏,关彦庭也探出张世豪摇摇欲坠的现状 , 十之八九乘胜追击。

我琢磨片刻,滴水不漏说,“沈良州擅攻,你擅守,珠联璧合,张世豪捉襟见肘。单打独斗,他不怵。”

关彦庭和祖宗,已是结冰的宿敌,他们没结盟的余地 , 东北小范畴谣传沈国安死得蹊跷,关彦庭是罪魁祸首,此时祖宗向他议和 , 不但背负不孝子贪生怕死的骂名,他也料不准关彦庭对他的打算 , 祖宗持观望 , 关彦庭在徘徊 , 乃至划掉了这份战略规划。我这么说无异于空头支票 , 你有途径放倒张世豪 , 沈关同仇敌忾,这是不可能的局面 , 那么就偃旗息鼓吧。

我交待阿波办的一件事,他在第三天黄昏给了我回音 , 我叮嘱他来的路途机灵谨慎些 , 我和关彦庭的君子之约 , 我信他,也有防备,到底事关身家性命 , 小心翼翼总无错。

阿波带着三名马仔在西郊温泉池后门接我上车,疾驰驶往软禁蒋璐的南山半坡。

南山半坡毗邻乱葬岗 , 政府02年拆迁圈了坟地,荒凉冷僻得很 , 久而久之,衍生成达官显贵不轨之地,血债累累,恶贯满盈。关彦庭的私牢也建设在这里。

他为人处事格外缜密,部下极少巡视 , 只常年两个警卫驻守,正午酷热时点个卯 , 就悄悄匿了,以免露馅。

阿波说警卫被打昏 , 喂了蒙汗药 , 躺在茅厕,起码睡到明儿日出三杆。

他将车停泊在一间黑漆漆无灯无窗的囚牢外 , 挖凿一块砖 , 隐隐透出幽黯的亮,旁边是猪圈 , 弥漫着粪便的腥臭,跨木桩铸造的一尺高的门槛儿时,我险些绊倒,阿波忙不迭搀扶我 , 推开了衰颓的木门。

壁角陈列着乱糟糟的腐烂吃食,狭窄的床底垒砌肮脏的垃圾,衣衫褴褛的蒋璐卧在一堆泛黄发霉的棉絮,门忽闪的工夫,夕阳照在她面孔,她不适嘤咛,原本要换姿势再睡,蓦地意识到什么,她一骨碌坐起 , 眨也不眨盯着缓缓出现的我。

我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几秒,“你院子里候着。”

阿波颔首,他瞥蒋璐 , 警告的腔调,“蒋小姐 , 沈国安畏罪自戕 , 豪哥不管你 , 关彦庭也过河拆桥 , 你掂量自己的位置 , 伤了程小姐一根汗毛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门扉嘎吱 , 阿波一蹿,无影无踪。

我借着微弱的光 , 打量蒋璐憔悴污浊的面容 , 她的趾高气扬 , 她的目中无人,她的清秀漂亮,被灾难挫磨 , 消失得仓促。

山间的暮鼓晨钟,在林梢回响 , 我清嗓子,“你吊着一口气不肯咽 , 等我吗。”

她踉跄挣扎,凶煞却无可奈何我,“我等救我抽离苦海的人。”

“哦?”我掸落椅子积蓄的一层灰,迎着她而坐,“你的主子关彦庭吗。”

她不吭声 , 胸膛剧烈起伏,恨不得飞扑撕咬我皮肉模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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