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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情 西子 8394 字 2019-11-26

南港是静谧的,也是浮华的。

静谧它依然同往常的夜晚如出一辙,承载一艘艘货轮的途经 , 掩埋着一桩桩黑暗不见天日的罪恶,它炙热的火海很美 , 它夜幕下的惆怅也很肮脏。

花豹拔枪向长空三连发 , 八十八名马仔调换方位 , 帆浆在狂吠的浪里拍打 , 波澜壮阔的乌云压顶 , 天水相接,像一只硕大的鼎 , 吞噬了苍茫的海域。

“豪哥,中层的货舱是可卡因成品 , 我吩咐南通的马仔测试了纯度 , A+ , 巴叔没掺假,给咱的是好货。下层渗水,装载了冰毒粉石 , 解冻就能吸。德国一批新款的勃朗宁,政府专用 , 五十支,在云南发船时 , 我叮嘱六子塞上层的客舱了。”

掠夺地盘,攻克敌营,护航毒品,军火与兵力皆必不可少,张世豪活剥了胜义帮 , 聚敛钱物,就是替东山再起的终极目标铺垫。

在两北省厅虎视眈眈的节骨眼 , 夹缝求生,绝境逆转非常艰险 , 只有积攒当初两倍的实力 , 才能胜券在握。众目睽睽下改写乾坤,张世豪费尽心机苦苦挣扎到临门一脚 , 这一路的血雨腥风 , 我甚至没勇气回顾。

“降舱门,卸货。”

张世豪一声令下 , 帐篷值班的马仔纷纷跑出,包围了北码头。缆绳卡在潜艇的尾端,自下至上闭合了排水孔,弹簧推搪崩裂双汽阀的舱门 , 闷钝的两秒呼哧,蒸汽像瓢泼暴雨席卷了一丈船底,江水呈零散的半弧形激凸,靠岸的甲板泛滥成灾。

一望无际的广阔码头,横波浩渺,瘴气沸腾,目之所及,成百上千的铁皮箱陈列歪扭的盘龙阵,看似杂乱无章 , 实则井然有序侵占了每一寸土地,有条不紊的押运仓库。

两点五吨的货半小时卸完,1902的叠码仔和胜义俘虏全军出动 , 整个码头乌泱泱遮天蔽月,澎湃的冲击使潜艇几乎翻覆。

打通了条子的脉络 , 变数微乎其微 , 倒是空无看管的赌场岌岌可危 , 我问张世豪是否回去。

他迈下礁石 , 迎着猛烈的风口蜷缩右手 , 抵挡劲风的扑灭,慢条斯理点燃一支烟 , “不急。等一个人。”

他默不作声吸食,薄唇里的烟雾仿佛喷吐不完 , 一缕缕湮灭在江面。我不知他在等谁 , 他凛冽的气度像是胸有成竹 , 那人必定会来。

“安德森为亲自交接这批货,在澳门住了一月,阿威是你的盟友 , 他有一吨的买卖额份,潜艇几经挫折入境 , 是皆大欢喜的事,他们却销声匿迹。”我五脏六腑萌生不妙的预感 , 拧作麻绳砰砰打鼓,“澳门的风吹草动,你没他们机敏。昨晚我让癞子给亨京赌场递口风,转告蔡老板支援马仔卸货,他满口答应 , 今儿一整天按兵不动。”

蒋璐怀孕,张世豪先发制人 , 闹得满城风雨,1902的马仔到处散播 , 发酵之快出乎郑总长意料 , 他谈不上反悔赖账,顾忌仕途名誉 , 好歹是认了 , 月份小做不得鉴定,撑到三四月份他耗不起 , 不是他的溜之大吉,倘若是他的,张世豪的马子无端受辱,政界一把手抵死不认 , 打了张世豪的脸,1902不出半日能填平警署,捂都捂不住。他给台阶下,纵然不舒服,也要将损失修复最小。张世豪的绸缪无非是索取警署的庇佑,郑总长放权照办很容易,他咽这口恶气不易,我一早提点张世豪,胁迫结盟和自愿结盟不同 , 前者随时寻觅反制的契机报复,郑总长管辖澳门数万条子,他阴沟翻船 , 我们猝不及防。

“你断了郑长林财路,又暗算他睡了蒋璐 , 狗皮膏药似的粘着 , 威逼利诱他做你的走狗 , 当心物极必反。”

张世豪夹着烟卷 , 单手脱了风衣搭在臂弯 , 海潮蔓延过他的裤腿,灌拂衬衫 , 罩起巨大的鼓包,侧面观望 , 格外挺拔干练。

“我告诫过他 , 他如今清楚 , 蒋璐背后牵扯着东北高官,连我都泥沼深陷,这潭水很奥妙。能大事化小 , 他不会剑走偏锋。”

“十四K和威尼斯人,都是酒肉盟友 , 涉及黑白利益,卷铺盖躲了 , 他们不仁,我们也不义,这批货顺遂交接,下一批货,澳门搅一场风云。狗咬狗一嘴毛 , 窝塌了,我们一锅端。”

我说话的工夫 , 港澳码头三重闸门毫无征兆的打开,柱状的雪白强光摇曳闪烁着 , 直逼码头深处的沙岸 , 晃得瞳仁刺疼,我抬手阖住眼皮 , 此起彼伏的急刹车响划破苍穹 , 在咆哮的海港尖锐嘶鸣,月色与路灯交织的黯淡光影 , 我认清几辆车车顶安插的标牌,是澳门的检查署。

越过第一重门,泊了两辆,横亘在壁垣高墙投洒的阴影 , 越过第二重门,又泊了两辆,仅剩的为首一辆防弹吉普驶进第三重门,车速不减反增,轮胎摩擦着石砾,一马平川溅起四海黄沙,深沉如墨的汪洋巍峨耸立,车头穿过尘埃,纵向倾斜从张世豪的身前漂移打滑 , 旋转一百八十度堪堪停稳,我蹙眉窥伺车内的人影,茶色玻璃密不透亮 , 后座空荡,前座稀疏 , 像是孤军奋战。

花豹按捺不住了 , “豪哥,郑长林黑咱?”

张世豪面无表情转动着扳指 , 一言不发。

车里的人比我们还要沉着 , 竟不慌不忙把玩一支枪 , 枪柄银灰,三寸三 , 枪口椭圆,英国的皇家警卫CZ75 , 黑市寥寥无几 , 在掌中颠簸时 , 越是昏暗,越是闪耀。

“张老板,恭喜你喜得贵子。”

来者的喉咙含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, 笑得过于欢喜,又正巧推车门 , 原本的嗓音七零八落,模模糊糊 , 只确定是男人。

当所有马仔的注意集中在那只缓缓落地的黑色皮鞋,被棚顶悬挂的油灯和错杂的树叶遮盖得半明半暗的脸孔闯入我视线,那副俊美而幽邃的眉目,眉目藏匿的熟悉的戾气奸佞,我如临大敌 , 迅速踉跄退后,又意识到什么 , 冲上去拖拽张世豪,我的一反常态惊住了后方看不真切情况的马仔 , 秃头拨开簇拥的人潮焦急唤了句嫂子!话音还未止 , 几秒钟前只曝露半副腰肢的男人显现出全部轮廓。

秃头的话也戛然而止在唇齿,他怒目圆瞪 , 手触摸口袋 , 抵住了枪膛。

张世豪安抚性握住我颤栗的指尖,拆解着左手袖扣 , 漫不经心说,“我该恭喜沈副厅长,高升一级。”

祖宗佯装谦逊,“同僚的阿谀奉承耳朵磨出了老茧 , 唯独张老板的道贺,我爱听。”

他单脚踩在礁石,“港澳码头封锁给张老板行方便,见钱眼开的郑长林犯了众怒,香港澳门的商户耽搁卸货,检察厅光是检举电话,接了十几个。”

祖宗逗弄CZ75的扳机,吧嗒脆响,像地狱烈火烹油的魔音。

“张老板内地大陆通杀 , 警署是你的覆巢之地,是河北的白道小瞧你了,重案缉拿组的组长 , 八小时前在警署后门被枪杀,一弹爆头。张老板的得力干将阿炳呢。”

我眼神梭巡他和张世豪之间 ,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阿炳做的 , 他来澳门神龙见首不见尾 , 关彦庭未回东北时 , 阿炳潜在驻澳军队 , 猎杀金钩卧底,他的任务个顶个棘手 , 可谓九死一生。

阿炳的功夫,二力的头脑 , 古惑仔圈子很是闻名。

张世豪从裤兜掏出烟盒 , 他抖了两支 , 祖宗咬住其中一支,含在嘴角,“张老板的烟 , 我认真品。”

张世豪按下打火机,一簇绯红火烛在电光火石间迸发 , 两人凌厉的眸子隔半尺之余交锋,浓烟弥漫 , 张世豪诡异勾唇,“沈厅长莅临,这面子我不能不赏。”

“多谢张老板体谅。”

祖宗舌尖舔舐门牙,轻扬下巴,示意二力搜查 , 一二重门待命的便衣持枪鱼贯涌入,分布在甲板仓库 , 驻守货舱的马仔殊死反抗,两队人马缠斗 , 互不相让 , 二力煞气十足,“三爷 , 沈厅长白来一趟 , 这规矩没先例。”

我心脏一窒,望向处于被动的张世豪。

花豹寸土必争 , “上潜艇,问我的拳脚肯不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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